千年京都

有人說失眠就該來叨叨絮絮，

因為半夜通常有靈感能寫出好文章。

以上是胡扯，誰說的？我說的。

不過是為了喝奶茶睡不著找個藉口罷了。



即使現今日本首都在東京，

還是覆蓋不了古都千年的氣勢磅礡，

曾在某處看到的，某位東京友人與一位京都教授聊天，

聊著聊著，她突然有種感覺，

感覺到京都仍然是日本的首都、文化的中心。



這也難怪啊，不論東京腳步再快，

大眾媒體以關東為中心、科技發展以東京為首、

商業區圍繞著東京一圈一圈往外擴，

京都仍然站在這裡，穩穩地，不受干擾，

好似身著厚重和服、臉抹白粉見不清喜怒哀樂，

氣勢逼人的藝妓，展現她千年不移的風姿綽約。



觀光客說京都很美，我道京都很可怕。



日本文化中最制式的、最受規範的、最倍感壓力的，全聚集在此。

與數位女性長輩們聊天時，被問起日本與台灣的不同，

我說最明顯的是台灣人沒規矩，裡外不分，所以好相處，

對方笑著回我：「那是京都人不一樣！京都人最口是心非，全日本最特別的啦。」

當然現場在座也包括京都人。

不知道當日那位京都長輩，是否笑著聽這段言論，

而心中暗暗不語，另有他意。



另外也常有日本友人告訴我京都人難相處，

真要舉例卻難以言喻，畢竟這種看不見的玻璃隔閡，

若真的能看清，反而容易打破。



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沒受過京都人漠視，

唯一相處較久的道地京都人，是三味線老師，

對我這個只有誠意及熱情卻正式禮數不足的學生，很能包容，

倒是許多空間，自然地像設了結界一般，無法跨進。



也許京都人為了保持他們文化的自傲，

不得不如此崇高、冷漠、一切照規矩。



較熟悉日本文化的朋友皆清楚，

吉野家、松屋這類平價連鎖店，以及小吃攤、麵店，

在日本，女性是不能隨意跨進店裡的。

到底主因為何？沒人說得清楚，

總之女性似乎不該一人在外拋頭露面。

曾在東京與友人踏進立食拉麵店，

店內偶有上班族女性，默默在角落吃麵，

我多麼希望這種情況能在京都發生，

如此一來我便能光明正大一人走進小吃店用餐。



其實臉皮厚點，進去用餐，有何不可？

可！只是在座的男士們，定會用眼角餘光打量你，

接著心中起疑，做出各種奇怪想像。

那麼，不在意他人眼光，有何不可？

可！當然可。

但當我習慣了日本人這種不用言語只靠空氣傳播的交流方式，

就算只是坐在那兒，也會起雞皮疙瘩。



大概是雙魚座的天生敏感，

我本來就很習慣於觀察以及注意別人的一舉一動，

也不想讓自己的一舉一動妨礙到他人。

像是結帳前先確認錢包裡的零錢、以免在收銀台讓他人等待太久，

用完提款機會向下一位使用者稍微點頭，

代表著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請使用，

或是走在路上眼觀四方耳聽八方，絕對會讓路，除非偶爾發呆撞到人。

這種從以前養成的習慣，讓我在這兒感覺到很自在，

因為大家都照著這套模式在走，

很多台灣朋友和我說「妳看起來根本就像日本人啊！」

或是「妳看起來怎麼像是在京都生活好幾年了...」

不知原因是否在此。



台灣人很自我，

在路上幾乎是想做什麼就做，也不會去管他人怎麼行動。

女性一個人進小吃店，誰會在意？本來嘛。

有不少台灣朋友來這兒找我，

我偶爾會覺得不習慣，因為台灣朋友來這兒，

照著在台灣的行動模式，在街上偶爾會受別人矚目。

但反過來想，我本來就是觀光客嘛，何必拘泥那麼多呢。



像是照相這回事，

在路上或店裡，常常會想把看到的影像捕捉下來，

但日本年輕人很少使用數位相機，

當我停下腳步拍照時，難免會遭到側目。

這時就會想：啊！台灣多好啊，怎麼照、隨便照，誰管呢。

若是與台灣友人兩人一同進店用餐，

店員聽到我們使用中文交談，

我便敢安心按下快門，或是敢用不太順暢的日文點餐，

因為我們的交談已間接表示出我們的外來者身份。



於是有時候不知自己該怎麼取得平衡。

是照著這個社會的輪盤旋轉，

或是不顧一切、當自己是外來客呢？

這時就會稍稍羨慕歐美國家的學生們，

有著那頭金髮，不言自明我是個外來者，

做錯了什麼，別人當然不會太在意。

而我的外表及裝扮因為太過融入，

當我講出不夠流利的日文時，反倒變成一個怪怪的人...。



京都觀光客實在多，不論一年四季，尤其是台灣觀光客，

當這個城市習慣了，也給了我一個不容易被側目的藉口：正因為我是觀光客。



台灣人的自我、日本人的為他人著想，

各有好壞，無法衡量。

當我在日本看到一群喧鬧的台灣觀光客，

走在街上大剌剌，不太注意身邊事物，

同樣身為台灣人，偶爾會覺得不好意思。

但看到日本人的過於壓抑且多禮，

久了反倒覺得虛情假意。



優雅平和的這個城市，

其實，人人心裡都在罵髒話吧？是吧？其實你們很想吧！

走在京都街道，望著那藍得透徹得，像是用PHOTOSHOP修改過的天空，我常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