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7日 星期二

盧爺爺

作曲家盧炎病逝 馬水龍感念師恩

2008-10-02




記者趙靜瑜/台北報導


知名作曲家盧炎昨天因口腔癌病變逝世,享年七十八歲,

妻子程思綺與學生們隨侍在側。

昨天下午遺體已移至第二殯儀館,

由於盧炎終身都在東吳大學音樂系教書,

預料將由東吳大學出面聯繫治喪事宜。 



(後略)



大二時選了音樂系的作曲個別課,

當時已離開音樂圈兩三年,也沒多做選擇,

就這麼進了盧爺爺門下。



爺爺老老的,對我來說真是老老的。真的是位爺爺。

但爺爺很俏皮,總愛拿衛生紙塞在牙齒上扮演吸血鬼,

還真的會把學生的手拿起來啃!

「沒寫作業我就要咬妳喔!」



爺爺說,妳寫的東西不錯啊,

既然沒有要照音樂系的規定來,

那我就教你十八世紀的和聲吧。

寫巴哈賦格、四聲部、再仿個海頓莫札特的小奏鳴曲。



盧爺爺常常不把要教我的東西講明,大多是用感覺的。

感覺音樂,也感覺人生。

我說,不能理解為什麼現代人要寫些無調性的音樂,

爺爺說,為了要發洩情感,有調性的旋律已經不足夠表現情感的激烈了。

妳多多聽,慢慢就會感受到了。



我說,老師你平常放的這是什麼?

爺爺說,這是日本的雅樂,我聽著他就覺得,很悠長,很平靜。

我還看黑澤明的電影,七武士、夢、羅生門。



我說,我常常心中有好的動機,到底該怎麼把他們串起來?

爺爺說,妳要去學那個建築的骨架,

那是作曲之中理性的部份,是該磨練的部份,

至於怎麼學?就是多聽、聽、聽,

看著總譜聽莫札特,聽上幾十次、幾百次,

莫札特結束後換貝多芬,一路聽下來,自然就會懂得。



爺爺常常喝黑豆煮的水,說是對身體健康,後來我也喝。

爺爺說算命的告訴他,他這輩子終究會碰到心儀的女孩,會和她在一起,

爺爺說他的一生只知道自己要作曲,只要一直想著寫曲寫曲,自然有一天會寫成的。

我知道他看我什麼都碰,學得太雜。



和爺爺學了三年作曲,最後一年準備考日研所,上課次數減少,

弦樂四重奏終究是沒寫成,

賦格、無調性音樂、仿海頓倒是寫得不少。



某次敲敲琴房的門,開門的是一位女子,爺爺不在,

帶些嚴肅地問明我的來意,知道我是那位「日文系但作曲還不錯的學生」之後,

和我聊了好多好多關於爺爺的事、關於她如何愛慕、崇拜爺爺的事。

那就是後來陪伴爺爺的程小姐。他們於去年一月完婚,在爺爺七十七歲的那年。



每次和盧爺爺聊完天,我就會想起自己的爺爺。

想起自己在家中,太少和自己的爺爺溝通,

他一定有很多很多話想說,卻沒有人能夠傾聽,

其中一個原因是鄉音好重,我真懊悔當時沒有認真去辨識那濃濃鄉音之下所要表達的是什麼。



前年出國時,寫了封信給盧爺爺,

順便附上當時創作的曲子,信中告訴他,我要去京都學三味線了。



我後悔沒有給爺爺雅樂CD,來替代他那捲聽了上千上百次的錄音帶,

我後悔沒有回去彈三味線給爺爺聽。

我後悔相機中連一張我和爺爺的合照都沒有。



盧爺爺是我所知,最有靈性、最貼近天上的人。

而現在真的到天上去了。

我只是爺爺眾多學生中渺小的一個,

甚至因為不在音樂圈,其他學生我都不識得。

當時年紀太小,爺爺說的很多東西,我不懂,

但我忘不了那小小琴房中的作曲課,巴哈、四聲部、賦格、雅樂,

那是我和爺爺共通的回憶。